成中医往事 | 忆我的从医之路
忆我的从医之路
■讲述人/李祖伦
与中医药结缘于高中
小时候,家庭对我的要求是学好数理化和语文。到了中学,就读成都七 中,学校对我们灌输的是“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我认识中医呢, 是从一本书开始的。读高中的时候,有一次走进春熙路新华书店,看到一本 介绍中医的书,是32开本的,只有100页左右的小书。我好奇地翻阅起来, 立刻被里面介绍的中医理论、五脏六腑、经络理论和针灸治疗这些内容吸引 住了。但是我又十分好奇,俗语说“七十二行,行行出状元”,中医怎么讲“五 行(hang)"呢?到了大学我才知道,所谓的"五行(hang )",在中医学 里应该念作“五行(xing) ”,是阴阳五行的五行。更为重要的是,我读高 二的时候患上了风湿病,是靠吃中药、针灸治好的,这对我以后报考中医学院、 中医专业有很大的影响。
我在成都中医学院的求学之路
求学分三个阶段。1963年我进入学校医疗系本科。那个时候我们学过培养 目标,当时培养的是高级中医师,而且对高级两个字还进行了讨论,后觉得“高 级”用词不妥当,就改叫中医师。那么药学呢,就是高级中药师,后取消“高级” 两个字,就叫中药师。在我的印象中,医疗专业当时是按全科医师的模式培养的。 全科医生就是不分专科,什么都学一点,尽管他不是每一科都那么专,但是下 基层去很有用处,这个我今生感受到了。
1978年全国恢复了研究生招生制度,我考入了成都中医学院研究生,考试科目有政治、外语、医古文、中医基础和专业课,共5门。全校招收研究 生17名,其中包括我在内的中药学专业的4名研究生。毕业后我回遵义医学 院工作。
1984年,我又考上了凌一揆教授的博士研究生。考试科目为外语、中药学、 温病学,共3门,研究方向为“温病用药规律”。当时成都中医学院是全国唯 一的中药学博士授权点。1987年我毕业后留校工作至今。
幽幽杏林缘 难忘师生情
在我读本科的时候,那时学校叫成都中医学院,我还记得第一个给我们 上课的是院长李斯炽教授,讲的《黄帝内经》的《上古天真论》,其中说道:“昔 在黄帝,生而神灵,弱而能言……”把这一段讲了,他就开始给我们用很幽 默的那种方式提出了,现代有几种人类起源的学说。他说:“科学家说人是 猴子变来的,基督教说人是上帝创造的,中国古人说人是盘古王开天辟地造 成的”,然后我们就思考。这我就很有印象,从《黄帝内经》的《上古天真论》 中谈到黄帝怎么来的,他就联想到人是怎么来的呢,就给我们讲了三个来源, 让我们思考。我觉得是扩大我们的思维,扩大我们的见解。因为我们从来没 有听过这种课,把《黄帝内经》和人类起源联系起来讲。所以,我觉得李斯 炽教授很不错,很了不起。
此外,给我们讲课的还有邓绍先教务长,他讲的是《伤寒论》。其中他就 举了一个例子:说是一个医生摸脉的时候,起初呢,病人看了这个医生眉头紧锁, 就想遭了,我这个病不好治了。过了一下呢,这个医生的眉头开展了,病人又想呢, 我的病有法治了,有搞头了,很高兴。结果呢,这个医师在想什么呢,他想的 是有个方桌,那么大,咋个放进房子里呢,他就眉头紧锁,后来他慢慢想通了, 咋个想通了呢?先把桌子放在这儿,然后再修房子。所以,办法就想好了,眉 头就舒展了。那病人就觉得,嘿,我有搞头了,老师表情都不一样了。实际上 邓老通过这个例子就说明:一是把脉一定要认真,医生的表情可以影响病人的 情绪,病人看到医生的表情,就可能联想起其他的事儿,结果这病就不容易治好。 因此,医师和病人要互相来理解沟通,医生对病人的影响非常重要。他给我们讲的这个道理,我们受益匪浅。
凌一揆老师讲课很有特点。当初,全国研究生没有统一的教材,都是老师 自己来整,自己编。凌老师上课不带教材,空手进教室,就按他的记忆讲,讲 得很好,他记忆力相当厉害。我们边听边就做笔记,可惜那时的笔记有些已经 不在了。凌老师是反对照本宣科的,那是老师自己对于上课的态度,对自己的 要求,身教重于言教。
还有一位是给我们讲中药化学的肖崇厚老师。因为我爱喝茶,我很清楚记 住了他给我们讲茶。肖崇厚老师讲茶很有特点:他从茶的化学成分、药理作用、 应用讲起,然后联系到中医的功效与应用。因此是学贯古今,中西结合的。他讲课、 备课是很严的,尽管他主编了《中药化学》,但是硕士研究生的课,更是花了 心思的,对我们启发尤深。
恩师凌一揆教授的学术思想及趣事
凌老的主要学术思想
凌一揆教授提倡建立当代的“系统中药学”,为中药学科的发展提供了指 导思想。他认为中药学的核心是临床效用,其特色是注重整体效应,理、法、方、 药环环相扣,以发挥最大的临床治疗效应。他一直强调必须处理好继承与扬弃、 传统认识和现代科学、学科分化与综合三大关系,为现代中药学的发展提供了 思路与借鉴。我觉得系统中药学的思想实际上与系统论很有内在相同的地方。 钱学森教授当时提倡系统论,他把还原论和整体论的方法辩证统一结合到一起, 形成他的系统论的整个方法。因此这一点,大中药和系统中药学我认为在本质 上是一脉相通的。我只是协助凌老把大中药改成系统中药学。
中药学一级学科的诞生
凌老的趣闻故事很多。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1990—1991年凌老担任国务 院学位委员会中医学科评议组的召集人。在一次会议上凌老第一次提出把中药 学从中医学中的二级学科深化为一级学科,这个提法得到学科组专家们的一致 认可并达成了统一意见。后来这个建议的成文和上交我是亲自参与了的,因为 我是当时中医学科评议组的秘书。这件事情意义很深远,1997年实现了中药学 成为一级学科,有了中药学一级学科的编码1008。
凌老的一份检讨书
我是凌老讣告的主要执笔者,写讣告的时候,我就必须去查阅有关的资料, 我在凌老的师资档案里面发现了一份检讨。内容关于什么呢?说他想找一个小 桥流水的地方,上午看病,下午钓鱼,他太爱钓鱼了。接着他又检讨什么呢, 他说这是一种小资产阶级思想,应该改正。我们现在来想呢,如果一个人找一 个小桥流水的地方,上午看病下午钓鱼,其实是很不错的。但是呢,在当时确 实认为是小资产阶级思想,作了检讨。
另外呢,还有一个我觉得很有趣的,就是他到日本去。因为日本邀请他去讲 学。他为了更扩大学识面呢,就把贾敏如老师喊到一起,两个人去日本。他们两 个都有喝早茶的习惯,但日本人是喝冷水,贾教授就拿英语跟那个服务员讲:“我 们要开水泡茶。”服务员听不懂。凌老学过日语,他就突然把那个单词想起来了, 就说“oyou”,日文中的“oy。u”就是开水,那个日本服务员听懂了,就给他们 找来开水泡茶。这也是一个生活的趣事,我想这个就说明了凌老师对外语还在孜 孜不休地自学的,难能可贵。不知道他怎么学出来的,他没详细聊他的过程,只 是他喝早茶的时候,就遇到“ oy。u”这个事情,讲给我们听了,我觉得很有趣。
本文由李祖伦讲述,吴丽娜整理文字。
讲述人简介:
李祖伦,男,1943年生,成都中医药大学二级教授、博士生导 师。1963年考入成都中医学院医疗系,毕业后先后在四川省雁门硫 铁矿和遵义医学院工作。1978年考入成都中医学院中药学硕士研究生, 1984年成为全国第一个中药学博士研究生,师从凌一揆教授。1987年 毕业后留校从事中药学教学、人才培养和学科建设工作,致力于中药 理论和川产道地药材研究。为四川省学术和技术带头人、全国老中医 药专家学术经验继承工作指导老师、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被国 务院、教育部评为“做出突出贡献的中国博士学位获得者”,曾任国 务院学位委员会第四、五、六届中医学、中药学学科评议组成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