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18年4月20日
来源:《中国中医药报》
链接:http://paper.cntcm.com.cn:51126/html/content/2018-04/20/content_598386.htm
内容:
廖品正:光明使者 中医“惠”眼
1978年,廖品正(左二)跟诊老师陈达夫。
患者(右一)为患者义诊。
廖品正(左一)和她的科研团队。
廖品正,1938年10月生,中共党员,成都中医药大学眼科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国务院学位委员会第五届中医中药学科评议组成员,全国第一届中医药传承博士后合作指导老师,现任中华中医药学会眼科分会委员等职,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
60多年前,一个女孩跑到祖父的病榻前:“爷爷,我想学中医。”“你个女娃娃学啥子中医,简直是胡闹!”当时的环境下,女孩学习的热情并没有使祖父高兴。然而60多年后,在第三届国医大师、首届全国名中医表彰大会上,她接受了国家颁发的国医大师荣誉称号。她说,自己能走上中医道路,完全受祖父的影响。
她叫廖品正,是成都中医药大学教授、主任医师、博士生导师,成都中医药大学银海眼科医院(以下简称成都中医大银海眼科医院)专家。她从医52年来,深研中医眼科,呕心培养人才,誓为盲目者启光明。
秉承家学,立志传承
1938年,廖品正生于四川省成都市,祖父廖志鸿为一方名医。家里的大厅也是祖父的诊室,所以廖品正从小就看到很多生命垂危的患者经过祖父治疗转危为安。“小时候,堂妹得了天花、伤寒,病情很严重,原以为救不过来了,是祖父凭着自己的医术把她抢救过来。”廖品正说,虽然当时年纪还小,但这件事给她的触动很大,在这个有着几十口人的大家族,不管大病小病,都由祖父诊断治疗,他就是家庭的保健医生。
家庭的熏陶让廖品正深刻感受到中医的魅力,初中毕业时就萌生要当中医生的想法,虽然这个想法在当时被祖父认为是“胡闹”。
1956年,廖志鸿病了,他的患者比家人更难过。廖品正记得,当时祖父躺在床上,就算精力已所剩无几,还会为前来问诊的患者医治。“祖父费力地伸出一只手来搭脉,方子只写了一味中药,便实在没有力气继续写下去。”廖品正回忆,祖父去世后,中堂一直挂着他的照片和花圈。有的患者不知情,依然来找他,看到照片和花圈,流着泪说:“您老人家走了,我们以后生病该怎么办?”这一情景让廖品正感动之余,更坚定了秉承家学,将中医传承下去的愿望。
情定中医,一心求学
廖品正上高中时,在一次成都市学生活动中看到了“成都中医学院”的旗子,才知道中医药有大学了。从此,要上成都中医学院(现成都中医药大学)的想法就深深地烙在她心上。
1958年,廖品正以优异的成绩从高中毕业,本有机会保送到清华、北大,但已情定中医的她竟将全部志愿填写为刚建校两年的成都中医学院。当时,她“浪费”保送名额的决定使校长、老师和同学们十分不解,但就是这个遵从自己内心的决定,使她的一生都从事自己热爱的事业。廖品正进入成都中医学院医学系六年制本科一心一意学习,1964年,她毕业留校从事中医眼科工作,并师从国内著名中医眼科专家陈达夫教授。
回忆当年的本科教育,廖品正说,那时候中医老师都来自临床,经验丰富。从学校首任校长李斯炽,到中医伤寒学家邓绍先以及著名眼科专家陈达夫,在当地都是有名的中医。可能他们的授课技巧不如现在的老师,但传授的内容非常丰富,除了要求学生必须学习和背诵中医经典的内容,还会经常联系自己的临床经验讲解中医理论,让学生们感受到中医用药之灵活。
1960年,天灾和饥荒使水肿病在农村肆虐,夺去了很多人的生命,正读大学的廖品正被派到四川雅安的大山区“除害灭病”。身居大山深处的她白天为百姓诊治,晚上用煤油灯看书,遇到不明白的问题就查阅资料。环境恶劣、缺医少药,躺满整个诊室的贫困患者深深震撼了从小在城市长大的她。可以就地取材的中草药,针灸等外治法在艰苦的条件里起到了很大的作用。这让廖品正体会到中医简便验廉、服务基层的优势,对中医药的感情也更深了。
1962年,正读大三的廖品正得了严重的结核性腹膜炎,腹水严重。但因自身和环境因素,硫酸链霉素、对氨基柳酸钠和异烟肼这三种治疗结核的药物廖品正都没有用到。
“学校让我休学,但我不甘心。”还没有用中医药治疗的廖品正找到中医内科老师,老师辨证施治,陆续为她开了几个方子,坚持吃了1年多的中药后,廖品正的腹水消失了,结核性腹膜炎痊愈。
治疗期间,廖品正仍坚持上课,听得不全就晚上借同学的笔记“补课”。说到这些,她非常感慨:“如果只能用西医治疗,就得选择退学。如果休学留到下一届,毕业时就会遇到文化大革命,我的命运可能都会改变,还好有中医。”
十年深耕,数成大作
廖品正毕业留校没多久,“文化大革命”开始了。但她排除干扰,博览群书,几乎每晚阅读到次日凌晨。她潜心研读经典,摸索自编教材。正是由于这一段时期的学习和积淀,当各种机会来临之际,廖品正都能及时把握。“文化大革命”结束后,百废待兴,各种教材和大型工具书的编写任务接踵而至,她被一次次赋予重任,或牵头或参与其中。
我国第一部现代中医大型综合性辞书《中医大辞典》,是中医药科研、教学、临床等多方面、多层次读者的必备工具书。37岁的廖品正作为少数年轻编委之一参与“中医眼科”部分编写。她深耕细作,为查阅眼科文献,几乎跑遍全国各地的大型图书馆,所有关于中医眼科的资料,只要读过,她都会认真做笔记,边看书边抄了近万张卡片。编写《中医大辞典》经历是廖品正一生中不可多得的学习机会,更为日后教材编写等奠定了扎实基础。
之后,担任全国高等中医药教材编审委员会委员暨中医眼科学编审组组长的廖品正,1986年主编全国高等中医院校统编教材《中医眼科学》第五版,此外还主编中专、大专等不同层次的中医眼科和中医五官科统编教材,习题、参考书等多部。作为主审,她还参与指导编写卫生部“十一五”全国高等院校研究生规划教材《中医临床眼科学》等教材。
在这诸多教材中,最有代表意义的是《中医眼科学》第五版,该版是迄今为止中医眼科学教材中影响范围最广、时间最长的一部教材,不仅在全国中医药高等院校连用至今,还深受海内外读者的欢迎和推崇。时至今日,中国香港、台湾等地区,新加坡、澳大利亚等国仍以此书为主要教材。该书是中医眼科学教材发展史中的一座里程碑,对中医眼科学的教学、临床以及海外传播具有深远影响。
精研眼科,硕果累累
中医眼科专家陈达夫把廖品正领进中医眼科领域的大门。陈达夫常告诉学生,谙熟内科,再循序以究眼科,则势如破竹;若对内科尚未认识,而专习眼科,则见理狭隘,处方呆板。廖品正现在也是这样教育自己的学生,要重视内科的学习,并对中医眼科六经学说和内眼组织与脏腑经络相属学说有了深入的继承和发扬。
廖品正认为,治疗眼科疾病,中医和西医各有所长。白内障等需要做手术的疾病,西医治疗优势明显。但一些眼病在病情初期西医无法治疗。比如糖尿病眼病初发期,西医只能从控制血糖入手,等病情严重后再进行激光手术,进一步恶化后就进行玻璃体切割、置换手术。而中医在早期就可以介入。
有的患者眼部“自觉症状”非常明显,但西医检查不出病症。廖品正回忆,有个患者眼睛痒了6年,但没有检查出任何问题。后来为其辨证施治,以养血祛风,扶正祛邪,为患者止住了眼痒。
廖品正十分重视中医眼科的科研创新。在研究基础理论的同时,她在科研中取得了以中医药防治内障眼病为主的丰富经验和成果,应用于临床,疗效满意。近20余年,她先后承担国家“九五”“十五”攻关计划项目,国家“十一五”支撑计划项目,国家“863”计划项目等重大科研项目4项。其中,她所主持的国家“九五”攻关项目“优糖明治疗糖尿病视网膜病变的研究”获四川省科技进步一等奖,本人获得国家科技部、财政部等四部委“九五”攻关先进个人奖。她研究的治疗糖尿病视网膜病变的“芪明颗粒(原名优糖明)”获国家准字号新药证书,已正式投产上市。
在成都中医大银海眼科医院的科研团队中,有一位叫朱思泉的西医教授。他是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同仁医院白内障中心主任,成都中医大银海眼科医院副院长、白内障屈光中心主任。朱思泉和廖品正等中医专家合作后发现,中西医结合在治疗很多眼部疾病,如缺血性视神经病变、顽固性视疲劳等方面疗效显著。“廖老是一个喜欢钻研问题的严谨学者,给了我很多启发。”朱思泉说到。
“科研团队一定要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廖品正坚持,只有瞄准一个方向不断深入研究下去,才能把课题研究透。“一个学科建设就像跑接力赛,每个人在自己精力最旺盛的时候要跑好自己那一棒,当你觉得自己的精力在减弱,速度在放慢时,就赶快交棒,并为接棒的人再送上一程,团队的科研才能不断推进。”廖品正如是说。
潜心育人,“桃李”成材
在教学上,廖品正有一套自己的方法。因为眼睛体积小,结构又非常复杂,所以眼科教学需要特别直观。过去,无法用高科技手段展示眼部构造,廖品正会把一些眼部疾病的状态画出来展示给学生。后来虽然买了眼球模型和病理模型,但因为没有内眼的病理模型,学生还是看不到眼球结构。
为了解决这个教学难题,廖品正想到了一个很特别的方法。因为猪眼球的结构与人眼球的结构基本相同。她便到学校对面的猪肉店买5毛钱一个的猪眼球。上课的时候,每两个学生分到一个猪眼球,让他们通过解剖并对照人眼的挂图进行学习。有了实物做模型,学生们的学习热情高涨,对学习的内容也更明晰,印象也更深刻。
“我喜欢中医,也喜欢教书,自己在研究的同时,也很乐于将这些经验和体会传授给学生们。”廖品正如是说。
在教学的基础上,廖品正从无到有,建立了成都中医药大学眼科教研室,在全国率先开办中医五官专业(本科)。她先后培养了包括我国第一位中医眼科学博士、第一位中医五官科学博士在内学术继承人几十人。
成都中医大银海眼科医院院长段俊国是廖品正得力的接班人。他表示自己的成就离不开廖品正的教导:“在科研、临床和教学上廖老师给我们这些后辈很多帮助和支持。一些年轻人如果有想法、想做事,她一定想办法去支持。廖老师甘为人梯的精神值得我们学习。”
路雪婧是廖品正2000级博士,现在已成为博士生导师,“廖老师很多事情都会亲力亲为,对疾病的钻研非常认真,到现在还在不停地学习。对我影响很大。”她如是说。
1993年,廖品正被国家教育委员会授予“全国教育系统劳动模范”称号,获得“人民教师”奖章,2008年获四川省教学名师奖,2012年被评为第二届四川省高等学校教育名师。
2017年7月,“廖品正国医大师工作室”在成都中医大银海眼科医院启动,它将成为中医眼科技术传承的载体,更多地在临床实践中实现“传帮带”。
视患如亲,妙手仁心
虽然从医52年来已经治愈过数不清的眼疾患者,但最近的一个病例让时年80岁的廖品正很是感慨和欣慰。患者是一位15岁的小伙子,1岁时他因颅内肿瘤失去了右眼视力,左眼也只剩微弱的视力。“几乎没有复明的可能性。”医生告诉他,如果上学,最好上盲人学校。
2017年,小伙子在家人的带领下找到了廖品正。在20厘米内“数指头”是当时他左眼仅存的视力,右眼已完全没有光感,脑部有积水,颅压高。
“放心吧,我一定会努力为你治疗的。”面对完全萎缩的视神经,廖品正虽没有太大把握,但还是耐心安慰、细心诊疗,先开了5服药让小伙子回家吃。第二周来复诊时,奇迹出现了,他的左眼视力恢复到0.02。之后每次复诊,廖品正都会根据他的恢复情况调方,活血、扶正、开窍、利水,并配合针灸治疗。随着视力的逐渐恢复,小伙子的生活也渐渐可以自理。
持续关注着小伙子病情的廖品正表示,眼病患者因为看不清或看不见,多少会存在自卑、焦虑的情绪,所以在诊疗时一定要耐心、细心。2017年底,小伙子的左眼视力已恢复至0.4,右眼也开始有了光感,脑部的积水也减少了。现在,病情不断好转的小伙子已经在为入学做准备了,重见光明的他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原机启微》载:“目,窍之一也。光明视见,纳山川之大,及毫芒之细,悉云霄之高,尽泉沙之深,至于鉴无穷为有穷,而有穷又不能为穷,反而聚之。”廖品正常常为古人对眼睛深邃的认识而动容,她感叹道:“眼睛的结构精细而脆弱,生理病理变化非常多,要把眼睛上的疾病都研究清楚,用一生都不够。如果有来生,我还要选择中医眼科,为更多患者送去光明。”
(编辑:王其奇)